王安忆：“这是最接近我想象的《长恨歌》”

  “上海小姐”王琦瑶再度回归话剧舞台。(上海话剧艺术中心供图)

  ■本报记者 童薇菁

  上海话剧艺术中心保留剧目《长恨歌》的最年轻版本，正在安福路热演中。自2003年首演的10多年来，“上海三小姐”的传说被一遍遍地打开翻看，上海这座城市的历史被反复重新认识。作为一部根据经典小说改编的话剧，有没有演出原著的精髓？这个问题，恐怕只有小说《长恨歌》的作者、著名作家王安忆最有发言权。

  这一次，说话一贯“犀利”的王安忆，却出人意料地给出了迄今为止的“最高分”，“看了联排，可以说，这是最接近我的想象的《长恨歌》了”。

  《长恨歌》最近一次复排是在2015年1月，距今仅1年余。虽然票房和社会反响都不错，但导演苏乐慈感到有些遗憾，“因为王安忆觉得，还没能做出她想要表达的意思”。于是，编剧赵耀民下了一番狠心，要彻彻底底、大刀阔斧地改一改这个用了12年的剧本。王安忆很感动，“辞旧换新是一件需要勇气和自信的事，是冒着风险的。若无进深的思想，断不可做成”。

  最后一幕的王琦瑶，面对“双重困境”

  每轮演出，话剧《长恨歌》几乎都不用担心缺少观众。只要得知“昔日里，风华绝代的上海淑媛王琦瑶小姐”要来，连这座城的空气都微微荡漾了起来。这几日的安福路，男女老少为最新制作的《长恨歌》而聚。观剧的人潮中，有不少体面洋气的老克勒，更多的是和原作者王安忆笔下的“张永红”年龄相仿的小青年们。在王安忆动笔写《长恨歌》时，他们还是在蹒跚学步的年龄吧，不知情为何物。

  《长恨歌》里散发的上海味道终究是撩人的：“贞女传和好莱坞情话并存，阴士丹林蓝旗袍下是高跟鞋，又古又摩登。出走的娜娜是她们的精神领袖，心里要的却是《西厢记》里的鸟骛。”

  新版《长恨歌》的改编经历了多少辛苦？王安忆与赵耀民谦虚地“一笔带过”，希望观众还是聚焦最终的演出呈现上。但苏乐慈还是忍不住向记者剧透，改什么，如何改，两人谈得很透彻，可以说是调动了自己所有的精力在“铸剑”。

  在崭新的剧目宣传册中，王安忆写下了一个“被改编的”原作者的心愿，“作为原作者，总是期待文字中的人物化为真实的形态，向自己的想象靠近，再靠近；或者远离，再远离。无论远近，都将是独立的完整的景象。”事实上，王安忆的心一直悬着，直到观摩联排结束，她才真正“松了一口气”。

  上世纪40年代，小职员的女儿王琦瑶被选为“上海小姐”，在鲜花铺就的道路中，她选择走进了爱丽丝公寓，一个军政大员豢养“金丝雀”的高贵鸟笼。上海解放后，王琦瑶成了一个素服的平民，难耐寂寞的她，和一个名叫康明逊的男人有了一段露水情缘，王琦瑶虽然早已预知难以相守的结局，但理智还是没能战胜飞蛾扑火的欲望。她和几个男人上演着阴差阳错、幽怨百结的故事。面对时代的汪洋大海，王琦瑶软弱地固守昔日的生活方式和情调，渐渐沉溺。到了上世纪80年代，已是知天命之年的王琦瑶难逃劫数，与一名叫“老克勒”的怀旧青年发生畸恋，心怀热烈，余光暗淡，最终意外地死于非命……《长恨歌》是个悲剧，美貌与精致反而给了一个女孩摇摇欲坠的命运。

  新版《长恨歌》依旧由三幕组成，分别讲述了王琦瑶在上世纪40年代、60年代与80年代的人生。王安忆最担心的就是第三幕，这一幕也是相较于原来的版本变化最大的地方。

  “第三幕是个大问题，十多年了一点儿没解决。时代变迁，人物年龄……要妥善处理的地方特别多。因为这时候的王琦瑶已经是一个上年纪的女人了。她应该怎样和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孩相处？她面对着自我与时代的双重困境。”在王安忆看来，原先对第三幕的处理手法是偏“轻”的，造成了高潮部分重量的失衡，也让观众的理解产生错位，“第三幕问题不解决，观众会觉得好像只看了三分之二的《长恨歌》。但恰恰这最后三分之一才是剧本的着力点”。

  第三幕的改动也给新版“王琦瑶”的表演提供了很大的发挥空间。一生那么追求体面的王琦瑶，却对爱情做出了最荒谬、最徒劳无用、最毫无自尊的挣扎，最后又偏偏以毫无体面的方式被人谋杀……王安忆觉得，这一版《长恨歌》终于“比过去完整了”。

  新人出惊喜，“她心里装得住东西”

  小说《长恨歌》自诞生后有过很多改编形式与版本，电影、电视剧、话剧、绘本等等。王安忆的文笔是那么细腻、到位，对舞台的“二度改编”者来说是福音也是挑战，忠实于原著不可能与原著“一模一样”。在信息量宏大的文本中“挑选”什么，集中体现什么，具有决定性。在记者的采访中，王安忆也提到编剧赵耀民“选择”的煎熬，“对编剧来说，要什么，不要什么，他得清清楚楚。”

  新版《长恨歌》的情感处理，变得更加内敛、理性与克制。王琦瑶一生经历的几位男性中，“程先生”很有代表性，也独具意义，这一次加重了他的戏份。苏乐慈说：“想要理解《长恨歌》，最关键的是要理解其中的人物。我们对演员也提出了类似的要求。”

  《长恨歌》大胆起用了一批年轻演员。女一号朱杰曾在电视剧《潜伏》中饰演娇滴滴的文艺女青年“婉秋”。其实近年来，她一直活跃在话剧舞台上。2015年，她在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制作的年度大戏《玻璃动物园》中成功饰演了劳拉。此番在激烈的“王琦瑶”之选中脱颖而出，不是因为朱杰“颜值高”那么简单，更重要的是，她极似王琦瑶“心里装得住东西”的那种感觉。

  藏在王琦瑶美貌、端庄的外表下的是一颗装着小小心思的灵魂，作为一个上海淑媛，她是会苛求自己的品貌与言行的，并让它们看起来是与生俱来的。年少时与李主任相遇，一直到年老时与“老克勒”发生孽缘，朱杰饰演的王琦瑶，把温柔、调皮、精致、优雅、善良与精明调和成一杯美酒，层次丰厚，回味悠长。随着时间的“流逝”，“王琦瑶”的美貌在变，而眉宇间的隐忍和欲望也在变，让人心痛。

  新版《长恨歌》原本只计划于9月3日至18日在上海话剧艺术中心艺术剧院正式演出，连演16场。但今年出票之好令主创们惊喜———9月11日晚加演消息传出，票房门口又开始排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