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克·吕布：黑白照片里，他抓住了那片灰色

  ■法国著名摄影师马克·吕布去世 为1950年代首位获准进入中国的西方摄影师

  北京，琉璃厂古玩商店的橱窗，1965年

  北京，在天桥的小朋友被皮影戏迷住了，1957年

  马克·吕布

  1923年6月24日生于法国里昂

  2016年8月30日在法国去世，享年93岁

  据法国媒体报道，当地时间8月30日，法国著名摄影师马克·吕布在长期的病痛折磨后去世，享年93岁。

  马克·吕布（Marc Riboud）在中国知名度很高，作为玛格南图片社最重要的成员之一，马克·吕布是上世纪50年代首位获准进入中国的西方摄影师，多次受到周恩来总理的邀请来到中国，他拍摄过周恩来、毛泽东，从1957年起22次访问中国，见证了新中国的变迁。

  马克·吕布1923年6月24日出生于法国里昂，14岁就从父亲那里得到一部简单的柯达相机。二战期间（1943-1945），作为一名工程师，马克·吕布参加了法国的抵抗运动。在工厂工作了一段时间后，他决定当个业余摄影师。

  1951年他遇到布列松，布列松非常欣赏他，但是却不希望他离开工作的工厂。1953年马克·吕布凭借《埃菲尔铁塔上的油漆工》获得了进入布列松等人创办的玛格南图片社的资格。两年后成为正式成员。

  当越南战争爆发后，他是唯一获得准许进入越南拍摄的摄影师，从越南和美国两个方向记录战争的残暴。这段时间他在亚、非、东欧的许多国家旅行摄影。1979年退出玛格南图片社。

  88岁的“独立派”

  1957年1月1日，马克·吕布得到了红色中国的签证，他一天都不愿意耽搁，就在那一天从当时英属香港地界进入了中国内地，香港这边的警察不愿意开车送他过境，冷冷地说：“要去，你自己走过去。”马克·吕布回首望了一眼永远比内地旗杆矮一截的香港政府的英国国旗，大步跨过了边界。

  “从广州到北京，坐火车要2-3天，南京长江大桥还没有建起，火车到了江边，我们还要坐船渡江。在重庆，第一次坐上了中国的飞机……”2010年，到上海美术馆办展览的这位纪实摄影大师已88岁，英语和法语的边界在他的脑海中已然模糊，但他当时面对早报记者的采访，回忆起50多年前首次来到中国的情景还依然清晰如昨。

  1957年，马克·吕布发表了报道中国的第一张图片，开始了他人生中第二次为期5个月的长途旅行。从那时起他先后多次访问中国，观察和记录了在中国发生的若干历史事件，他和这个国家的不解之缘就此开启。“我发现我爱上了这个地方，虽然不会说中文，而且上世纪五六十年代，外国人是不允许和中国人随便说话的，但是我非常喜欢以那种方式和角度观察这里。” 见证过红色中国，参加过法国抵抗运动，拍摄过1968年巴黎的“5月风暴”，对于早年的“左派”经历，马克·吕布并不以为然：“我现在是一个坚定的独立派。”

  不同于布列松的决定性瞬间，马克用直觉摄影，在马克·吕布的镜头下，观者所能感受到的不是世界的平静。马克·吕布的黑白影像里，呈现了很多人性与世界丑恶的一面，但这位大师拍摄这些作品的意图不带有任何偏见。与马克·吕布同时代的摄影大师之作品，以黑白照片居多，一方面因为当时摄影胶片的成像技术仅限于此；另一方面，当大多数人习惯把世界不是以黑，或者就是以白来区分的时候，在这些大师的影像里，还能看到介于黑白之间的灰。

  真正流芳百世的

  决不会是金钱

  中国知名人像摄影师肖全的展览正在上海k11展出，其中有不少照片是关于马克·吕布的。1993年，肖全因为自己马马虎虎的英语水平而成为马克·吕布在中国时的助手，肖全接受东方早报记者专访时回忆：第一次见到这位正逢七旬的闻名世界的摄影师，一头银发的他像个学者，见面便是有力的握手。一老一少当天下午就开始了工作，拍摄广州火车站，“他让我顶着他，一边对我说：Don't move！Don't move！” 1992年，邓小平发表南巡讲话，1993启动了进一步的改革开放。在法国的马克·吕布非常敏感而准确地感受到了中国推进改革开放的气息。从1957年第一次来中国，他的心里就有了一个路线图。

  对于马克·吕布来说，相机是要时刻拿在手中的。在深圳，他和肖全天天早出晚归。一天傍晚收工后，肖全开心地说这下可以把照相机装进摄影包里了，马克·吕布却说：“如果在餐厅里碰上了邓小平，我看你拍不拍。”

  1990年代初在广州炎热的阳光下，马克·吕布特别喜欢吃芒果，拍摄完之后就让肖全去摊位问价，问了之后他可能有些不舍得，就径自往前走了，肖全偷偷地买了几个放在他的摄影包里。拍摄结束，肖全拿给他看，他高兴得像个孩子，直呼：乌啦啦！

  当马克·吕布进入马格南图片社，布列松和卡帕都争相影响他，包括他的摄影包里的器具摆放，他对于肖全能够迅速掌握摸索到其中的规律十分惊讶。1994年，马克·吕布又来中国，遇见肖全，他说肖全胖了，“马克永远背着几部照相机，永远在观察，永远在拍照。”肖全说。2009年，肖全在巴黎见他，他们已经13年没见了，上街时，虽然没有背相机，但他永远在观察，已80多岁的马克还一路不停地比画给肖全看：“Nice photo！Nice photo！”“这正是我要学习的，对每个生命的尊重。当他面对我，把手搭在我的肩上，我觉得，这双温暖的手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我。”

  当听到马克·吕布逝世的消息时，肖全非常惊诧，但他告诉早报记者：“我不会哭，我早就觉得这一天一定会来。”当肖全2013年在巴黎最后一次见到马克·吕布时，他的身体已经非常虚弱，“我站在蓬皮杜艺术中心的楼顶上看见埃菲尔铁塔，那是马克·吕布成名作拍摄的地方，我觉得那就是马克！他的一生，一天都没有浪费过。”

  确实，马克·吕布22次到访中国。他的一生是值得骄傲的一生，他的家族中有佳能公司的经营者，起初，他们觉得他游手好闲，但是有一天他对家人说：“我在北京和毛泽东一起吃饭呢！”家人们这才觉得真正流芳百世的，永远不会是金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