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圆明园纠结的法国人

  对每一个中国人而言，这是个黑色而沉重的日子，犹如当日黑色而厚重的烟雾一般。这厚重之后演绎的是怎样一场人间活剧?一组来自当日侵华联军最高首脑之一，沙内上将的家书，向我们展示其中一二。

  火烧圆明园

  首先，明确一下沙内上将在这一历史阶段所扮演的角色。当日侵华的英法双方，分别以各自的全权公使额尔金勋爵和葛罗男爵马首是瞻，就具体军事部署而言，1.1万英军由詹姆斯·霍普·格兰特少将汇同中国舰队司令迈克尔·西摩尔爵士指挥，7000法军则由夏尔·蒙托邦伯爵汇同海军上将沙内指挥。所以,沙内上将是侵华法军的海军统领，在入侵广州，攻陷大沽口等战役中起到重要作用，在中国战事结束后，于1861年初开往越南西贡，参与交趾支那远征，1862年归国，1864年因在以往战役中的出色表现而荣升法国海军元帅。这组家书是沙内上将在远征东方期间写给妻子的，分别来自出征地马赛、大沽、西贡等地，其中最值得关注的，是1860年11月由停泊在大沽的法国旗舰Eugene号发出的，关于圆明园事件的叙述：

  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   法国远征军沙内海军上将亲笔信札一组   RMB ：80,000 - 200,000

  “上封信中，已经写了抢劫皇家宫殿圆明园的事，以及其中的富有。这里是最新的消息，来源很靠得住。最值钱的是由硕大珍珠做的项链和金条银条。估计，蒙托邦将军抢了300万(法郎)，手下50-100万法郎，许多军官，普通士兵每人1万多法郎。只是和你说，千万别外传，要不在巴黎传开了，人家会说沙内夫人这样这样说了，她是从她老公那得知的……

  至于海军，依然如故。在我眼皮底下，这样更可取。我相信我们能顶住陆军乱来的诱惑。

  英军抢的不比法军少，或者更多，但手段不同。额尔金勋爵和格兰特总司令下令，所有参与者必须发誓，每个抢了东西的人，所得必须交到军营。此令得到贯彻执行，然后他们安排了集中拍卖，根据军规分配。

  我本想给你买一条珍珠项链，但是太贵了买不起，要6-8万法郎……”

  这封写给妻子的信，也许没有过多的粉饰吧。如信的内容可靠，那按照其中的说法，沙内上将管辖下的法国海军似乎没有参与抢劫活动，这一陈词的可信度有待进一步考证。从军事角度考量，漂洋万里，异地作战的联军，不可能全体弃船而自绝退路。在这种情况下，对抢劫所得的分配便是个问题，一向以善于组织著称的英国人似乎又一次发挥了他们的强项，物品集中，统一拍卖，利益按军规分配。至于沙内的手下，是未能参与，还是不取不义之财，难以论断，让我们期待更多相关史料现身嘉德吧。

  就沙内本人而言，没有参与抢劫的他似乎沦为了无产者，在拍卖中甚至无力为妻子竞得一条项链。对于抢劫行为，沙内表现得很是纠结，纠结到要特别声明“英军抢的不比法军少，或者更多……”据史料记载，法军突破中国守军在八里桥的防线后，于10月6日晚率先抵达圆明园，并开始抢劫园内的财物。而英军则在此间迷了路、因而晚到了一天。先下手为强的道理，放诸四海而皆准，打劫恐怕尤其如此。晚到了一天的英军坚持认为，财物已被高卢盟友洗劫一空。看似并不支持抢劫的沙内，还是要以纠结的心情为同胞“伸冤”。

  在圆明园事件中纠结的法国人似乎不止沙内一人。据沙内称，抢300万法郎的法军陆军统帅蒙托邦将军，也在“占有”和“破坏”之间表现地泾渭分明，这也算得是一种法国式的敏感和纠结吧。当英方提议纵火时，蒙托邦“义正词严”地出来反对，美国人马士在其所著《中华帝国对外关系史》中说：“蒙托邦将军亲眼看到圆明园被他自己的军队所劫掠过，认为破坏圆明园是一种破坏文化的暴行……他拒绝协同去执行这种破坏……”于是，法国人在小规模地“焚烧了(咸丰)皇帝的寝宫”后，“退出庭院、搬到安定门外的一个村子驻扎……”做起了旁观者。(源自英方亲历者斯温霍的证言)

  对此，英国方面做出了这样的反应：

  “……我们的盟军(指法军)抢完了，也烧了多处宫殿，却反过来抗议我们……他们认为将圆明园完全捣毁，简直是哥特人的野蛮行径，令人诧异的是，当我们的高卢盟友将那里的奇珍异宝洗劫一空时……这种评价居然没有闪现在他们向来堪称敏锐的头脑中……”

  沙内和蒙托邦的纠结恐，恐怕也和圆明园在法国主流文化中的地位息息相关。18世纪40年代，法国传教士、参与圆明园图景绘制的画家王致诚(Jean-Denis Attiret，1702-1768)第一个在信中向法国和整个欧洲揭示了圆明园的存在。他称圆明园为“万园之园”、北京的凡尔赛宫：“此乃人间天堂。水池依天然形态砌就，不像我们围以墨线切割出的整齐石块。它们错落有致地排放着，其艺术造诣之高，使人误以为那就是大自然的杰作。”王致诚描述的师法自然，印证了大思想家伏尔泰对美的追求，并通过伏尔泰的再创作而使其在法国文化中成为美的代名词。

  法国远征军沙内海军上将

  然而这样一座美的殿堂，为法国人赞叹了百年的园林之王，就在沙内和蒙托邦的眼前灰飞烟灭了。所以，无论是他们个人还是整体，法国人对这件事的态度都是较为复杂的。堪称法国小百科全书的《小罗伯尔词典》中，关于圆明园的词条写到“……1860年整个园子被法英联军洗劫”，然后它在行文末尾特别标明，被劫后的圆明园是被额尔金爵士付之一炬的。这个结尾颇耐人寻味。